已是傍晚,余晖洒在窗边。晚风夹杂了泥土的芳香,送来阵阵悦耳的虫鸣。轻轻地,萦绕在耳际,回响于脑海——这洪亮的虫鸣呵。哦,夏天。
这是,她离开后的第一个夏天。
风轻轻飘扬,有节奏地韵动着虫鸣。随着她满是老茧的手一提一放,温热的霞光在她指尖游走。这份宁静中只剩下虫鸣与梨塞进泡沫箱的声音。她一手提梨,另一手撑箱,用力把梨按进去,又不能将它们刮着了,不然梨的卖相不好。完成后会心一笑,从她眼角翘起的细纹到穿的那件紫花短袖衫,都逐渐模糊,如一幅用水泼过的油画,在我心里定格。
我还记得,她晚上常说脚痛。我们只是认为她做得太辛苦,劝她多休息。我至今不敢想象,在虫儿唱着白噪曲的夜晚,她是如何强忍痛楚入睡的?
去年夏天的末尾,她被检查出癌症,而且是晚期。后来动了手术,身体虚弱到连讲话都沙哑,她总说自己想回家,提及家里的情况,她有视力障碍的眼睛立刻变得光彩了。我们也很愿意谈及家,常说梨卖得不错。过了几月,病情有所好转,便接来家中待段时间。她的腿并不利索,然而很爱在家中走动,也常笑的,可惜不过脸部肌肉一动,也看得出她的痛苦。
才不过半月,又去了医院。那段时间,我很少去看她。如今想来,是要痛骂当时的自己的。我每次去探望她前,常看向她常封梨子的地方,耳旁和着淡淡的虫鸣——零落散乱。到了医院,无非谈些我的学业,她的身体状况。一次回家的路上,父亲同我说,也不晓得能不能熬到过年。我眼里的泪水终是盛不住了,溢了出来,我撇头望向窗外,看着远去的医院里的灯光,说:“一定可以的。”
快要入冬了。一天中午,老师急匆匆把我叫去。我晓得是她不行了,心脏如陨石撞击。我赶到她的房间,她周围围了一大群人,全都哭肿了眼睛。我忍住哭腔喊道:“奶奶,奶奶!”她已经完全看不到了,但听见我声音后却微微颤了头。声声虚弱的呼吸,声声令人心碎。
下午五点左右,奶奶她……去世了。
奶奶去另一个世界后,我常跑去与河边树上的虫子们聊天,我让它们传话:“奶奶,你种的树活了,它们真的能让我们乘凉了。河也在,很清,你可以时刻在这里洗衣服,这条路上雨很轻,花很香。哦对了,梨子早结果了,你不来,都要来不及摘了。房子也基本完工了,很漂亮,真应该回来看看的。是啊,奶奶,不要光顾与天上的朋友玩了,还要回来看看我们的。”
想来,是有许多遗憾未填补的。关于那已沉淀在心底的记忆,品尝起来,犹如昨日——甜蜜而忧伤。时间终归冲刷不尽,残留于我心间与耳畔的虫鸣啊。
恍然回神,虫群正在歌唱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