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说说两种“毫不相干”的动物——竹节虫和刺猬。竹节虫形似竹枝,所以它通常伪装成竹枝来躲避敌人。刺猬全身长满尖刺,所以它通常卷成一团以它的利器来抵抗敌人。前者是“无抵抗主义”,后者是“抵抗主义”。这正如《家》所反映的“觉新”这类永远唯唯诺诺,三缄其口,逆来顺受,对自己不愿意的事说不出“不”字的中庸之辈,和“觉慧”那类勇于接受先进事物,对陈腐的封建礼教抵抗到底,甚至于“踏着牺牲品前进”的勇者。
竹节虫怕鸟,所以它的思想是动物的,行为却是植物的;觉新畏惧于那个封建家庭,所以他的思想是新的,生活却是旧式的。刺猬不愿成为狼的食物,所以它撑起身上的每一根刺去顽抗;觉慧对于那个无可救治的家庭也是竭力抵抗。然而并不是每只刺猬的抵抗都是赢得胜利的,也有的不幸被狼咬破肚皮而沦为狼肠胃里的营养物。不过没关系,一只刺猬倒下了,还有千千万万只刺猬,狼吃得了一只刺猬,却吃不了千千万万只刺猬,这是刺猬一直以来的信仰或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。那么,无论是选择了伪装的竹节虫,还是选择了抵抗的刺猬,它们都只是为了生存。
接着,再说说这个社会吧。生活中的竹节虫便是那些戴了面具的人们。只有当他们在夜深人静,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,才会脱下面具,去深思,去追索:在这样一个辨不清真真假假的世界里,还有多少人敢以他的真面目视人?到底,是这个世界先复杂了,还是人先复杂了?这个学问就留给有学问的人去做吧。不如自己也戴个面具,得过且过地混在这个辨不清真真假假的世界里。然而,面具戴久了,就脱不下来了。然后,那个原觉得熟悉的自己渐渐开始模糊,不知不觉中连自己也辨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。他们便成了社会舞台上由线牵着的木偶,没有快乐,也无所谓痛苦。这样的人生是可悲的,却又是安宁的。生活中的刺猬是那些敢于抵抗的人们,他们多么令人羡慕,他们是沙漠里的月牙泉,是黑暗中的一点光亮,是麻木中的一点理性,他们是社会舞台中有思想的木偶。他们拥有真心的快乐,而快乐,又是要代价付出的。面对同一个社会,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选择。伪装可耻?抵抗光荣?把这些先放到一边吧,也许伪装只是“穿了外套”的抵抗。
最后,来做一个假设:倘若自然界没有那样的规则——弱肉强食,那么竹节虫又何偿不想像刺猬那样无所畏惧地将自己亮在敌人面前?倘若这社会制度,生活命运都是尽善尽美、无需抵抗的,那么也就无所谓卑劣的“无抵抗主义”和高尚的“抵抗主义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