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吱嘎,吱嘎……”远处一条蜿蜒的小路上,传来一阵阵有裂缝的扁担受到重压的呻吟,循声望去,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,他就是我的外公。
外公七十有余了,但步伐依然稳重,古铜色的脸膛上方两道去掉圆点的感叹号似的眉毛,一双不大的眼睛,总是笑眯眯的。
近几年,外公养了几头猪,每天都要挑粪。本来猪粪可以通过排水沟放到水渠里或小河里,但是他总是说:“这是有机肥料,无论对庄稼还是对主人都既管用又实惠。”外公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起床了,他扛着那副发黄的扁担挑菜喂猪,挑粪下田。一天下来,来回好几十里路。
“吱嘎,吱嘎……”的扁担声从猪圈传向小路,从小路唱向地头,仿佛是一支没有尽头的交响曲,不会落幕的致富剧。
在我的印象中,外公整个夏天总是穿着一件草绿色衬衫,整个冬天总是穿着一件草绿色士兵装外套,从没见过他坐着休息时的姿态。
今年暑假的一个中午,我总算看到了那件草绿色衬衫难得被晾在一根竹竿上,这倒反而让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了,因为它是从来不离开外公的身体的,今天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?
原来外公是趁中午太阳大,在屋里准备补那双破的解放鞋,从小木箱里翻出剪刀、胶水、废自行车轮胎。先从废轮胎上剪下一块胶皮,贴在鞋尖上试一试,然后涂上胶水,晾一会儿,就把胶皮粘在鞋头上了。我说:“外公,这么破了还补什么呀!”外公接过话题,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教导一个新入伍战士一样:“这鞋,穿着舒服。”原来外公年轻的时候是位军人,他总爱穿着解放鞋和草绿色军装也在情理之中。
“那件破衬衫为什么不把它扔了?”我指着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说。“那衣服吸汗,又不粘身。”“反正都已经破了,我把它扔了”。说着,我忍不住跑了过去,准备将它从竹竿上取下来,当我拿起这件衬衫时,惊奇地发现这件衣服其他地方并不很烂,只是肩膀上重叠了许许多多的补丁。也许是因为扛在外公肩膀上的那副担子太重了,也许是外公的肩膀特别会磨,它成了外公的代言人。
是呀,外公把一担又一担的猪粪挑出去,把一担又一担的饲料挑进来,衣服湿得可以拧出水来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肩头究竟磨过多少次担,恐怕连再高明的统计学家也难于算清了。
我拿着沉甸甸的衬衫,看着他笨拙的补鞋动作,心疼地说:“您这么大岁数了,不享享清福,也该歇歇了吧!”外公笑眯眯地说:“我劳动了一辈子,要我呆在家里,闷得慌,不如干干活,就当是锻炼身体喽。”
不一会儿,“吱嘎,吱嘎……”的扁担声又在小路上响起,稳重的脚步继续书写着他那不倦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