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6月的天空骄阳如火,热得人喘不过气来,小小的乡政府穷得没个空调,我和同事小张蔫在电扇底下纳凉,办公室的门虚掩着。
“请问,这里是党政办吗?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。
我耷拉着脑袋,眼睛微微睁开,一个农汉模样的人立在眼前,只见他下身穿着一个大裤衩,脚上提拉个拖鞋,上身一个短袖,拉差着胡子,额头上冒着汗珠。
“对对,你是来盖章的吗?”小张边说边站了起来。同事小张刚到调到我们单位,凡事都有一副年轻人的派头。
“不不,我是来报道的!”大裤衩答道。
我有些愕然。细问之下,才知道大裤衩叫A,之前当过三年大学生村官,回到村子又当起两年小学老师,后又调到我们乡政府工作,至于如何调来的,无从得知。第一次见面,A君憨厚朴实的外表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我们乡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我在这里已经十五年了,在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已经六年,自知晋升无望,工作上向来是得过且过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
要说全乡最忙的部门,自然属扶贫办,可没想到A刚来就被调到那里,之前搞扶贫的是个老油条,整天不见人影,所以扶贫办基本处于瘫痪状态,全靠领导上下打点关系,才能在每次检查时蒙混过关。
我们都替A感到惋惜,没想到他一句推辞的话都没说,颇具自信地扛起了扶贫的大旗。
“也是,新人刚进来不知行情,胆子又小,哪里敢说些什么。”我私下里和小张说道。
乡政府的工作依旧枯燥无味,我们依旧是迟到、唠嗑、早退。A君时不时得成了我们背后闲聊的对象,听说他常常一个人加班到深夜,补会议记录,整理资料,录系统,修改系统,下村走访群众,搞得几个村支书都不乐意了,但他依然干劲十足。
“唉,你说他哪来这么大的干劲”众人疑惑,“是啊,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升职,真是笑话!”
“哈哈、、、、”“哈哈、、、、”
日子依然松松散散地过着,转眼A君到我们乡也有两年了,扶贫工作由原来的一地鸡毛,到现在略有起色了,但说句实在话,谁会去在意那个呢,领导都不在意。
有一次开人大会,选中层干部。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,选拔干部向来是书记一人说了算。明明都内定好了的,却硬说要民主,而且人人都必须到场投票。
“走吧走吧,凑凑热闹嘛”我和瞿主任边走边说。瞿主任是我的上司,快退休了,一般很少见到他。
会上,领导们的讲话千篇一律,实在提不起兴趣。忽然,话筒那边传来选A君选为中层干部的声音,我心头猛然一颤:“天哪!我来单位十五年才是中层干部,他来两年不到,竟然和我一样。”散会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,同时也疑问重重:怎么之前毫无征兆?一点风声都没听到。但面上仍然若无其事,还笑呵呵地到A君面前道了声贺。
“小伙子,好好干,要向A君多学习!我们乡风气很好,只要你肯干,领导是不会看不到的”我拍着小张的肩膀,笑呵呵地,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半开玩笑地教训着。小张憨笑着回应。
这时候我不经意间瞥见了瞿主任嘴角轻蔑的一笑,心知里面必有蹊跷。在单位待了这么些年,做事的本事没有,察言观色倒是很擅长。瞿主任在单位属于消息灵通,却又不露声色的老同志了。
“瞿主任啊!要说A君也算咱们乡升职最快的啦!”在下班回家的路上,我边走边和主任聊着,想套套他的话。
“是啊!年轻人嘛,就是要多提拔。”瞿主任双手背在后面,边走边若无其事地答道。
“A君单靠自己的努力,升职加薪,也算给我们乡年轻人树立了榜样呀 ”我继续试探着说道。
“是啊,哈哈哈、、、、,A君自个儿努力是不假,若说完全靠自己,怕是、、、、”瞿主任放低了声音,面露诡异之色。
“难道也是靠关系!?没听说过呀”我继续追问。
“这个我倒不知道!不过A君的表哥是某局刚上任的局长,当时调A到咱们乡时,我在酒桌上见过他。”瞿主任慢条斯文地答道。
我恍然大悟,一切疑虑都解开了。没想到A君这么沉得住气,这么久了,我竟没看出来,真是好生惭愧。
“既有这层关系,过两年直接给他升职就好了,咱们乡又不是没这个先例。又何必要把他弄到扶贫办来受这份罪哩”我不解地问道。
“关系不够硬呗,何况又是新上任的,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足,免得落人口舌”瞿主任悠然地说到。
“哦哦、、、、、原来这样,唉。”我爽然若失地答道。